仰望星空用脚步把黄河民间艺术串珠成链

有这样一位画家，用满腔热情踏出了一段不可思议的文化之旅。他从西洋绘画走向传统民艺，从繁华都市奔赴黄土高原。四年间，他拾起了散落在黄河沿岸的众多艺术成果，汇聚成三大本《黄河十四走》巨著，守住了该流域几近湮没在飞沙走石里的众多民间艺术，成为我国挖掘传统民间文化的先驱者之一。

在一个晴朗的午后，记者走近这位年逾九旬的艺术家，在古朴的书房一角，听他讲述那些漫步黄沙、走村串户的故事……

从“西洋学堂”迈向传统民间

年，杨先让考入国立北平艺专（今中央美术学院）美术系。在校期间，杨先让师从徐悲鸿、孙宗慰、冯法祀等著名画家，历经四年专业的西方绘画技法训练，打下了扎实的写实造型基础。他的创作涉猎版画、油画、彩绘、宣传画等不同艺术类别，多次获奖，并于年调回母校版画系任教。

然而，这个众人眼中前途无量的“西画”艺术家，却在年选择了另一条令人匪夷所思的路——成立民间美术系。

20世纪80年代，杨先让出国探亲期间参观访问了诸多学校、博物馆，发现原生态艺术在国外学术研究与展示中受到高度重视，它们的价值正在被重新评价和吸收，这启发了他对于中华民族本源文化的审视与探寻。

“我们现在说的‘传统民间艺术’，其实是农耕社会遗留下来的民俗艺术，是劳动者为满足生活和审美需求创造的艺术。经过调研发现，由于长期缺乏挖掘、保护，我国的民间艺术正在逐步消失，这使我着急了，于是我决心成立民间美术系，从美术的角度对民间艺术进行挖掘与保护，使之发扬光大。”

“这个胆子可太大了。我们学校是‘洋学堂’，搞民间美术没有可依循的传统，不会有人支持我的，可我理直气壮。我觉得中国的美术学院已有了西方与中国绘画体系，要是能把民间美术并进来的话，就更全了。意识到这一点之后，我就一头钻进来了，非要成立民间美术系不可。”回忆起当时的迫切心情，杨先让仍然抑制不住激动。时任中央美院院长古元起初是不支持的，但听完杨先让的一番申辩后，第一个举手赞成。民间美术系就这样成立了。

遍寻黄河沿岸“珠玉”

年，中央美院民间美术系正式成立，为探寻民间文化之源，杨先让开始筹划“走黄河”。

“为什么选黄河？因为她是祖国的母亲河。黄河沿岸历史文化丰沃，从古至今，黄河流域长期居于中华民族的政治、经济和文化的中心地位，是很典型的中原文化。后来我们的经历证明，选它真选对了。”时隔35年，说起黄河之旅，杨先让依旧笑容满面。

有一回，从小一起长大的表哥从国外回来看他，发现他竟然去农村了，非常诧异：“现在什么时代了，别人都到月球上去了，你去什么农村啊？”但杨先让从未改变初心。年—年，杨先让团队先后深入黄河流域14次，足迹踏至沿岸的青海、甘肃、宁夏、陕西等8省（市）、多个县镇。

走到陕西旬邑时，杨先让见到了库淑兰。这位瘦骨嶙峋的老太太，是第一位获得联合国教科文组织颁发的“民间工艺美术大师”称号的中国人。

杨先让在一个窑洞里见到了她。“我第一眼看到那个窑洞时，都担心要塌。进入窑洞后，我发现里面很冷，风从门缝、窗缝直往洞里灌。仔细一看，昏黄的灯光下，墙上、窗上贴满了各色剪纸，有太阳、月亮等各类图案，简直像个艺术殿堂。”

临走时，库淑兰执意要留杨先让喝顿小米粥，结果还要去隔壁借米。“人家是真正的艺术家，结果生活得那么苦。你说我受得了吗？”回想起老太太的“盛情”，杨先让面露不忍。

途经渭南华县时，杨先让与皮影戏艺人潘京乐不期而遇。这位第二批国家级非遗——华县皮影戏的传承人，也让他深受触动。

“那天大家都很疲惫了，华县文化馆的工作人员跟我们说县里正演皮影戏，让我们去看看。”杨先让跟着工作人员向表演现场走去，走近后台，一眼就看到了正在表演的潘京乐。“简直是太了不得了，感人至深呐！他胡子拉碴的，小腿绑着板儿，全身都是玩意儿。他又拉又唱，动情极了！”说起当时的情景，杨先让的眼中泛起光。

黄河岸边留存的传统艺术品同样令人难忘。那一次，一行人来到绥德，在一个小山丘上发现了一座孤零零的小房子。大家一开始都以为是厕所，进去一看，里面别有洞天——墙上全是壁画。“我们几个就趴在地上，或者支个架子，调一些颜料开始临摹。临走前，我特地在墙上写了几行题记，告知当地父老乡亲，这四幅壁画虽然年代久远，却是民间美术上品，希望他们能予以保护。”

从泥娃娃到石狮子，从印花围涎到木头玩具……黄河沿岸就像一个活态博物馆，里面珍藏的“珠玉”记录着人们的生老病死、婚丧嫁娶，传承着华夏文明。如今，这些民间文化依然是我们所依赖的“根”。

将每个瞬间串成“十四走”

“我有写日记的习惯，正是因为这个习惯，才有了后面的《黄河十四走》。”

穿行于黄河流域的四年间，杨先让攒下好几摞笔记本。年，台湾汉声出版社得知此事后，诚挚提出结集出版的想法，于是，杨先让和女儿杨阳将这些记录陆续整理成二十多万文字，还将随行拍摄的数千张照片进行分类，历经三年，最终向世人呈现出三卷本《黄河十四走》皇皇巨著。这是迄今为止黄河流域关于民间艺术最重要的考察实录成果，它也被誉为黄河流域民间艺术的“百科全书”。

年7月，《黄河十四走》再版。杨先让说：“书出来了以后，我送给好友黄永玉一套，他等我走了以后，才开始看。这一看把他看傻了。他对我说：‘先让，我一宿没睡觉，为你这本书，想了四句诗：黄河十四走，有如父母的恩情，逐渐远去，哭不回来，难以报答。’”

中国剪纸作品与农民画在休斯敦上尚艺苑展出后，杨先让应邀赴美国东海岸讲述民艺故事，被誉为“从美南刮起的一阵中国民艺的旋风”。

年，鉴于杨先让在民间美术领域的贡献，他被光明日报选为“中国非遗年度人物”，以表彰他“让民间艺术登堂入室”，为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传承事业所作的突出贡献。

转载请注明：http://www.abuoumao.com/hytd/693.html